雷海为，38岁，2018年4月获《中国诗词大会》第三季总冠军。当时雷海为的身份是“外卖小哥”，他在决赛中击败的对手，则是“北大硕士”，戏剧化的剧情引发了网友热议。
笔者与雷海为相识于2008年，2009年一起创办金庸聊天群“一梦如是观”，笔者昵称是“公冶干”，雷海为的昵称则是“令狐冲”。巧合的是，“令狐”也是笔者现在工作所用的昵称。
金庸与诗词“熟读金庸，我确实是为了在答题比赛中能够夺第一名，但是背诗全凭自己的兴趣”
雷海为，2010年10月4日于杭州天马山
公冶干
相关报道中，好像只有一处提到你和金庸的联系，就是《侠客行》，让你再与诗歌结缘。
雷海为
是的。但重点已经是李白这首诗了。《侠客行》开创了我在书店里当场大规模背诗的时代。
公冶干
这首诗连我都倒背如流，属于看过之后，立马就想背下来的诗，但不像你有那种持续的冲劲，而且这种看到就想背的诗，对我来说也不多。
雷海为
对我来说，却越来越多。
公冶干
那种觉得并不怎么样的诗，你也去背吗？会不会有一种心理暗示：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的故事，更加不背不行了。当年金庸群论剑（知识竞赛）时，我感受到一些群友的压力，会抱着功利的态度去重新温习金庸小说。
雷海为
不会，当年熟读金书（金庸作品），我确实是为了在答题比赛中能够夺第一名，但是背诗全凭自己的兴趣。
公冶干
《侠客行》里有一句，网上经常用，可以说已经是网络语言。
雷海为
是“深藏身与名”吗？
公冶干
对，但很多人写错。
雷海为
写成“深藏功与名”。
公冶干
你听到身边人说错，会当场指正吗？会不会考虑到场合？有的人也许会觉得太较真。
雷海为
听到身边人说错，我一般会当场指正。我喜欢较真，你我都属于考据派。
公冶干
有次我朋友说错，我当场拿出李白诗选对质。
雷海为
很好，你记得很牢固。
公冶干
因为我们读《侠客行》时，这首诗还没开始流行，所以记忆不会被歪曲。而且理解下原诗就知道，“事了拂衣去”，既藏了身，也藏了名，笔力之深，不是错用的“功与名”所能及。
雷海为
是的，您理解得很到位。金书《侠客行》的开篇就是李白的这首诗，当时我去图书馆翻小说，硬是没看上册，总在下册里找，但找来找去找不到全诗。
公冶干
下册里，好像只在侠客岛那一节，将诗句以武功的招式呈现，没有全诗。而且一般的唐诗选集选李白的诗，也不会选这一首。
雷海为
是的，因此我找了一年没有找到。
公冶干
现在网络时代，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。以前会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诗，找不到出处，就当做是自己梦中得句。
雷海为
很好的经历。
《侠客行》是金庸起得最好的一部书名，因为其它的书名，最多只有两重含义，而《侠客行》有三重含义：
第一，侠客行是一套武功，书中的情节都是围绕这套武功展开；
第二，行，是一种诗歌体裁，是歌行体，侠客行就是写给侠客的赞歌，书中歌颂了石破天这个武侠人物；
第三，行，又是行走的意思，书中写的就是石破天这个武侠人物行走江湖的事迹。
《笑傲江湖》《鹿鼎记》有两重含义，其它的小说书名，都只有一重含义了。
公冶干
相比“侠客行”是借用，“笑傲江湖”和“鹿鼎记”基本算是金庸自创，起码是由他发扬光大。“笑傲江湖”现在谁都知道，感觉是常用句式，但在金庸之前，这四个字其实很少组合在一起，
雷海为
“笑傲江湖”有出处，出自《西游记》里面的一首词《西江月》：“笑傲江湖打哄”。
公冶干
是的，但发扬光大，却是《笑傲江湖》这部小说之后。
雷海为
是的。
汉服与工作“令狐冲喜欢喝酒，我一点都喝不了，我只是喜欢他的生活方式”
公冶干
现在你依然以令狐冲自居？
雷海为
目前没有。只是在杭州的群里，都是昵称叫令狐冲，别人喊习惯了，改不过来了。但是我很喜欢令狐冲的性格。说起来很有趣，我在杭州的汉服群叫令狐冲，而我先后在杭州碰到了田伯光、任盈盈、岳灵珊、风清扬和仪琳。
公冶干
我记得你在2010年左右，就已经是汉服同袍了。你曾发过一篇游记，路人当时都觉得很新鲜，回头率很高，有人说是李白，有人说是许仙。
雷海为
是的，那一年第一次参加汉服活动。然后2010年，碰到了一个人，他很像小说里的田伯光。
公冶干
你是指好色，还是豪气？
雷海为
这两点他都有，我感觉也说不上好色吧，可能只是他想找个老婆而已，但口碑不好，常被人指骚扰女性。
公冶干
所以田伯光是他自己取的名字，还是别人给他的绰号？
雷海为
是我的感觉，如果说我以令狐冲自居的话吗，那他就是田伯光了。
公冶干
言下之意，你是至诚君子，但是令狐冲油嘴滑舌，很能讨女生欢心，你怎么样？
雷海为
我远远不如，令狐冲喜欢喝酒，我一点都喝不了，我只是喜欢他的生活方式。
公冶干
我看过报道，你在经济不宽裕的时候，依然积极参与汉服活动，花的钱不是小数目。
雷海为
是的，花费上万。
还有最有趣的是2010年参加杭州的七夕汉服活动，活动主题叫“笑傲江湖”，抽签分组，分为三个组，分别是“华山派”“日月神教”和“恒山派”，签上都是《笑傲江湖》里的人物名，我在群里叫令狐冲，刚好也抽到了“令狐冲”，真是太巧了。
公冶干
那时汉服相对来说还算小众，现在见得越来越多了，尤其是大城市，日常生活也经常会见到。
雷海为
是的。
公冶干
最近还参加过汉服活动吗？
雷海为
很少参加了，来到成都后没有参加过成都的汉服活动，因为我的作息时间是和平常人错开的，而且我还经常在外。他们的活动我赶不上。最近参加的汉服活动就是福州的七夕活动了，海峡两岸青年文化节。
公冶干
作息时间和平常人错开？是工作的需要么？
雷海为
是的，因为我们是做课外辅导班的机构，小朋友们只有放假放学，才会来上补习班呀，所以寒暑假是最忙碌的。
公冶干
我学生时候有个普遍情况：越到高年级，语文课越不受重视，有的学校到了高考冲刺阶段，甚至会取消语文课。
雷海为
现在语文越来越受重视了，高考都加分了。
公冶干
你们是更注重考试，还是说提升小朋友的兴趣，或是人文修养之类？
雷海为
都注重。
公冶干
小朋友对古诗词感兴趣吗，我的记忆里，小学基本都是死记硬背，到了中学阶段，自己才渐渐能读懂一些，并且开始主动去读去背。
雷海为
感兴趣啊，现在的小朋友都好厉害的，他们学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年龄段的正常水准了，背得很多，有些厉害的小朋友，都能有自己的理解了。
公冶干
有一种说法，说小时候记忆力好，哪怕读不懂，先死记硬背，等以后自然就懂了，你认同这种学习方法吗？
雷海为
认同的。
公冶干
金庸小说中有一段情节，和这个教学理念极其相似，你记得否？
雷海为
是风清扬传令狐冲独孤九剑吗？
公冶干
还有一个更像的，甚至背不出来，还会体罚。
雷海为
那不记得了？是什么？
公冶干
谢逊教无忌：
扎结木排之际，谢逊总是要无忌站在身边，盘问查考他所学武功。这时张殷二人也不再避嫌走开，听得他义父义子二人一问一答，都是口诀之类，谢逊甚至将各种刀法、剑法，都要无忌犹似背经书一般的死记。谢逊这般“武功文教”，已是奇怪，偏又不加半句解释，便似一个最不会教书的蒙师，要小学生呆背诗云子曰，囫囵吞枣。殷素素在旁听着，有时忍不住可怜无忌，心想别说是孩子，便是精通武学的大人，也未必便能记得住这许多口诀招式，而且不加试演，单是死记住口诀招式又有何用？难道口中说几句招式，便能克敌制胜么？更何况无忌只要背错一字，谢逊便重重一个耳光打了过去，虽然他手上不带内劲，但这一个耳光，往往便使无忌半边脸蛋红肿半天。
雷海为
果然有，你记忆力不减当年啊。
公冶干
那倒没有，因为当时看的时候，对这一段就很触动。后来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，果然将谢逊教的这些都融会贯通。
雷海为
哦哦，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。
公冶干
当年金庸群中旧友，后来都没怎么联系了？
雷海为
只有一个段誉还在联系，他很好，有妻有子，事业顺利，家庭幸福，爱情美满，跟着工地到处跑，游历了不少地方。
公冶干
现在我可以在背后说下他坏话，当初得知你在杭州是销售类工作，我们都很奇怪，因为感觉你的性格比较内敛，不像是从事这一个行业。
雷海为
所以后来送快递去了，2011年就去送快递了。
公冶干
相对来说，快递的工作更合适一些？
雷海为
是的，收入能高一些，每天都能挣一些外快，少则十几块，多的时候有两百块。
公冶干
你在采访中说，像彭敏这样，北大的出身，做着诗刊编辑的工作，是你一个理想的化身。
雷海为
是的，因为他做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，能把兴趣和职业融合在一起，都是理想的工作。
公冶干
那你现在的工作怎么样？
雷海为
很好的，也是跟我的兴趣有关。诗词。
公冶干
如果没有诗词大会的契机，原本是怎么打算的？
雷海为
回家做养殖，但具体养什么，还没有想好，可能会养豪猪。如果没有诗词大会，2018年国庆过后就回家养殖。
公冶干
出门在外十年了吧？怎么那会想到回家了？
雷海为
因为在外面没有前途，还不如自己回家做点事情。
读音与平仄“如果你要把你的诗标上‘七律’，‘水调歌头’等等，那就要严格按照它的格式来。”
公冶干
以前我只知你熟读金庸，也知道你喜欢诗词，但没想到你造诣如此之深。
雷海为
金书好几年没读，忘了很多了，人物和武功也记不全了。
公冶干
我看报道你读诗的经历，像是你会做的事情。因为当年在金庸群论剑时，你也是一旦下苦功，就废寝忘食，进步飞速。当年在“只醉金迷”时，你尚逊我一筹，到“寄傲山庄”，已可分庭抗礼，再到“一梦如是观”，我就望尘莫及了。（注：“只醉金迷”、“寄傲山庄”、“一梦如是观”均为当时著名的金庸聊天群）
雷海为
是的。2008-2010，是金庸群里聊金庸的鼎盛时期，在“只醉金迷”时，我只熟悉《天龙八部》，后来逐渐读了所有的金书，加深了印象。
公冶干
“令狐”应该读“灵狐”，但几乎所有人都读“另狐”。
雷海为
是的，“令”，第二声。
公冶干
这种你会纠正吗，我几乎从来没有，就不像“深藏身与名”那样，眼里容不得沙子。
雷海为
这个没有，人名一般没有纠正别人。
公冶干
我给自己找的解释是，这个错误不如读错诗严重。
雷海为
是的，我也是这么想的。
公冶干
而且很多读音甚至将错就错都改了，比如一“骑”绝尘、“说”服、“呆”板。
雷海为
是的。以前，“骑”还有两种读音，现在都改成一种了。这是错改了。
公冶干
你认为这种改动是错改？
雷海为
是的，会造成阅读古诗词的困难。
公冶干
我看到一种说法，读音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，这种改法是为了更灵活。
雷海为
但是跟古汉语越来越远。
公冶干
读诗，最有名的就是“斜”的读音了，还有“鬓毛衰”的“衰”，实际《现代汉语词典》都没有大家常读的那两个音。你认为应该读古音，而不是现代汉语的读音？
雷海为
我认为为了读出美感，在读古诗词的时候，尽量读古音。比如节点和韵脚，这是两种最重要的地方。
公冶干
但是古音和现在区别相当大吧？不仅仅是个别字有差别。
雷海为
是的。如果不知道古音怎么读，那就按普通话读，这也没有错，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古音怎么读，除了对这方面有研究的人。
公冶干
写诗填词，考虑平仄依然重要吗？
雷海为
写诗填词，考虑平仄当然重要，如果你不想受到平仄的束缚而只求押韵，你可以写古体诗，如果你连押韵都不想，可以写新诗，为何要标七律和词牌名呢？你可以选择自由体的形式啊。如果你要把你的诗标上“七律”，“水调歌头”等等，那就要严格按照它的格式来。
公冶干
平仄的要求，最早是为了能唱么？
雷海为
是为了增强诗歌的音乐美感。
公冶干
现在的读音和古时候已经大不一样，平仄的划分也不一样，对音乐感依然有大的影响吗？我很佩服那些能掌握平仄的人，但觉得现在平仄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雷海为
现在的读音和古时候已经大不一样，平仄的划分也不太一样，对音乐感依然较大的影响，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划入平声字的古入声字上。例如 一、八、学、福、烛等字，在古代是入声字，属于仄声，但是现代用普通话读出来就成平声字了。对于格律诗来说，这是有影响的。
公冶干
经常听到一种说法，比如说某某诗用粤语读，更接近古音，能感受到韵律感。
雷海为
是的，粤语是保留古汉语发音较多的地方语种。
公冶干
但实际上，一般都是用普通话写诗、普通话读诗，那韵律感和平仄还有必然的联系吗？
雷海为
有联系啊，虽然读音不一样，绝大部分的平仄还是和古代一样的，只有极少部分的入声字不一样而已。
公冶干
能否举个例子？韵律感特别突出的。
雷海为
一道残阳铺水中，半江瑟瑟半江红。
可怜九月初三夜，露似真珠月似弓。
“月”字虽然读音大不一样，但普通话读着，平仄还是和古音没差别，不影响美感。
公冶干
古音读大概是什么样子？
雷海为
不知道，“月”是入声字，我不会读。
像杜甫的绝句
两个黄鹂鸣翠柳，一行白鹭上青天。
窗含西岭千秋雪，门泊东吴万里船。
泊字，入声，属于仄声。普通话阳平，属于平声，读起来美感就低了。而且普通话的船，读chuan，虽然跟天tian押韵，但不怎么顺口，我们的方言读船quan，顺口多了。
公冶干
你这样一说，我想起小学第一次学这首诗的情景，当时就感觉，头两句读来很舒服，后两句（读来）就差很多。如果你改个仄声字，读起来会好听吗？
雷海为
是的，仄声就好听一些，这个位置是节点。
公冶干
你改个看看，我试试。
雷海为
不用改，你把泊读成第四声即可。
公冶干
我本想套路你秀一手炼字功底。
雷海为
不能，杜甫炼字已入化境，后人莫能及之。对杜甫的诗研究得越深，我对他的崇敬之感就越发强烈。这首诗的诗眼是第三句的“含”字，这就是炼字，用得非常考究。细细品读杜甫的诗，我发现就炼字而言，唐诗人无以能出其右者，渐渐越来越崇拜杜甫。诗圣之名，果然担当得起。圣，是最高级别的称号。
婚姻与爱情“贾氏窥帘韩掾少，宓妃留枕魏王才”，每当我念起这两句诗，我就会想起一个人，想起那双眼睛。
公冶干
这是我第二次采访你，第一次你还有印象吗？
雷海为
有。
公冶干
我指的是“一梦如是观”（注：金庸聊天群的名字）采访，当时你化名王语嫣。
雷海为
你是从网上搜到王语嫣的照片，才知道那个是马甲（小号）的，对吗？之前也有怀疑过吗？
公冶干
一直以来，你都是王语嫣最大的嫌疑人，因为“她”是你推荐的，QQ明显是个小号，除了参加金庸知识竞赛，从来不出现。由于你为人质朴，我一直不敢确定，而且你的马甲水平似乎比你更高一筹。
雷海为
马甲，群里很多人都有马甲，我记得你也有，对吗？
公冶干
我没印象。你虚构的那个王语嫣，年轻貌美，浙大中文系毕业，我想那是你理想对象的化身。
雷海为
也不是最理想的化身。最理想的是任盈盈那种。
“贾氏窥帘韩掾少，宓妃留枕魏王才”，每当我念起这两句诗，我就会想起一个人，想起那双眼睛。是的，我忘不了，我永远忘不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。
她叫小俊，是我读美术班时的同班同学，也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。第一次看到小俊，是在一次课间休息时，我坐在座位上，无意中向讲台的位置望了一眼，只见一个容貌秀气的女孩正走过讲台，我当时心里忍不住就赞了一句：“好标志的女孩啊，气质真好。”
小俊喜欢看我，不管是上课时还是下课时，她总是喜欢静静地看我，眼神里总是满含柔情蜜意。而每当我把目光投向她，跟她的目光一接触时，她又立马把目光转开了。
记得有一次上美术课，大家都在画室里照着一个石膏头像画素描。我画了一会儿，就转头朝小俊望了一眼，小俊正抱着双膝，把头枕在膝盖上，目不转睛、含情脉脉地看着我。约莫过了两秒钟的样子，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，看到我也在看她，立刻又把头转了过去。
还有一次，放学后，我一个人在楼下扫地。扫着扫着，我无意间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，发现小俊正依在栏杆上，俯着头在看我。然后当她看到我也在看她时，她又立刻跑开了。
小俊上课的时候总是喜欢跟她的同桌聊天，但不是用语言聊，而是用小纸条。有一天晚上，很晚了，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，我走到她的座位上，在她的课桌里找到了很多被撕碎的小纸条，上面写了很多文字。虽然大部分文字已经读不出来是什么话了，但是还有两句话很完整，我至今记忆犹新。一句是“看帅哥，不看白不看。”还有一句是“他咳嗽的声音也富有磁性，对吗？”我知道这是她跟她同桌聊天的内容，写的就是我，那一刻我的心中无限感慨。而这两句话，也是我今生读过的最美好、最心醉的句子。
从小俊的眼神中，还有从她写的小纸条上，我知道她是很喜欢我的，而我也很喜欢她。可是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向对方表白心思，只是心里默默地互相喜欢。我记得那个学期我和她就只说过一次话，而且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句。那个学期结束之后，我就转学了，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她。
其实小俊只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缩影。在十七八九岁的时候，我长得又帅又酷，英姿勃勃，是很多女生心中的暗恋对象。在那些女生当中也不乏我喜欢的人，而小俊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两心相悦的女生，因此印象特别深刻。我一直觉得，彼此暗恋或单相思，都不是恋爱，只有两心相悦，又互相表白，才是谈恋爱，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敢早恋，因此从来没有跟女生互相表白过。现在想来，唏嘘不已。
“玲珑少年在岸上，守候一生的时光，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……”每当听到《梦里水乡》里的这几句歌词，我的眼前就浮现出小俊那俊美的容颜，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，清清楚楚，历久弥新……可是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。
公冶干
这是你的作品？
雷海为
对呀，跟你谈谈我的爱情。
公冶干
爆点终于来了。我搜索你的名字时，“雷海为结婚了吗”总是高居搜索榜前列。
雷海为
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失败的，还不如不结。
公冶干
你这段文字的结尾，是不是参考了旧版《倚天屠龙记》？（注：连载版《倚天屠龙记》最后一回：“张三丰瞧着郭襄的遗书，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，可是，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。”）
雷海为
是的。
公冶干
十七八岁的年纪，在你看来依然是早恋？
雷海为
只要在校园里就算是的，学校有规定。
公冶干
很多人最纯真美好的回忆都是在校园，甚至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故事。学生时候不谈恋爱，踏上社会大概二十二三岁，最多三两年就会面临结婚的压力了。我看过采访，你家里也会有这种压力。
雷海为
是的。
公冶干
在外人看来，出名之后，应该会有很多机会。
雷海为
有很多机会，但也有很多陷阱。
公冶干
采访中还提到，几年前曾有良缘，可惜无疾而终。
雷海为
是的，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任盈盈
2013年5月的某个周末的中午，我和她相遇在杭州的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子里，也是因为琴和箫才相遇的，就跟《笑傲江湖》中令狐冲初见任盈盈的场景一样。看到她的那一刻，我明白了一个词，什么叫“美如天仙”，尤其是她的气质。在见到她之前，我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人。那天她坐在茶馆里，就在我身旁泡茶，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，有一种在冬日里晒暖阳的感觉，心里柔和宁静，舒坦无比。离开那个茶馆后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，一直非常兴奋，因为我觉得我遇到了一个仙女。
那次离开之后，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，甚至没有交流什么，我以为不会再遇到她了。可是后来又因为活动而遇见了她几次。但我一直没有跟她深入交流过，因为我害羞，觉得她比我小十岁，就没有勇气。
忽然有一天，我和她偶遇在一个公众场合，她竟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说，她心里只有我。我忽然之间，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，却不知道怎么接话。后来她又有两次在公众场合对我表白，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。
后来我想，一个女生当众向一个男生表白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！换做是我，我还是男生，我都没有这勇气。可是我太胆怯了，虽然心里非常爱慕她，但居然没有勇气去表白，唉。于是，她可能不知道我心里爱她却不敢表露出来，对我多少有点失望。再迫于她家里的压力，还有另一个男子对她苦苦地追求。就在那一年结婚了。
后来我追悔莫及，觉得错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。“从此无心爱良夜，任他明月下西楼。”后来很多事情我都想开了，没有比这更遗憾的事情了。
我曾经遇到一个最美丽的女子，她本可以成为我的妻子，但是我没有抓住，人世间，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。如果能穿越回去，那我一定会对那个女孩子说：我爱她，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，我希望是，一万年。
她美如天仙，品德优良，多才多艺，能弹琴，善吹箫，会作赋，才貌双全，德艺双馨，所以，她就是我生命中的任盈盈。
公冶干
盈盈和我年纪差不多。
雷海为
不错，你可知小说里的令狐冲和任盈盈，相差几岁么？
公冶干
七八岁左右，新修版又把令狐冲改小了一两岁。
雷海为
三联版是9岁
公冶干
除了年纪差距，可能你当时会担心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。
雷海为
不错，知我者，二三子。你就是二三子里面的一个啊。
公冶干
诗词大会之后，大家都以你为荣，你会不会想到她的想法。
雷海为
不会想到，也想不出。
公冶干
是我的话就会想。令狐冲也会想，你知道的。
雷海为
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。是，有想到她的想法。
公冶干
小说里写的很有韵味，令狐冲看到岳灵珊使出思过崖留下的五岳派剑招，心想：“难道……难道……”但不好意思往下想。我代入其中，自然想到，小师妹婚后不幸福，所以去思过崖，怀念大师哥。
雷海为
你想的比我深。
公冶干
这一段你有没有印象？
雷海为
有，但不深刻。
公冶干
说明你的性格还不够像令狐冲，我并不是信口开河，因为这一段，旧版是写实了的：
雷海为
看了，你考究得很好啊。
公冶干
一般男人都会有这种心理。
雷海为
不过诗抄错了。第二句【丹】不押韵，应该是“双童捧上绿琼輈”。
公冶干
抱歉，电子书上复制的，不小心参与了传播错误。
雷海为
新修版的结尾，我觉得改得很好啊。不过三联版似乎更好，没有点破，留待读者想象。《笑傲江湖》结尾最后八个字我依然记得是“嫣然一笑，娇柔无限”，新修版的结尾就是把三联版留待读者想象的部分给补足了。
公冶干
是的，我觉得新修版不好，作者突然下场发表议论性文字。
雷海为
《笑傲江湖》开头的八个字我也记得很清楚：“和风煦柳，花香醉人”。
编后2008年，于金庸群里初见时，海为每天准时五点半下线，周末不上线，因为住的地方没有电脑，只能在上班时蹭公司的网络，而每次下线时，必有一句结束语：“今番良晤，豪兴不浅，他日江湖相逢，再当杯酒言欢，咱们就此别过。”（为《神雕侠侣》中杨过的结束语）便有友人接上：“令狐冲袍袖一挥，人已不见。”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，只有“自己人”才懂得的其中三昧，真是有趣至极。
做这篇访谈时，因为海为近来工作繁忙，我还担心“对谈”变成了我的“自白”，幸好海为抽出时间全力配合，我回忆起十年前相谈甚欢的过往，不禁感慨万分。其实标题中的“对谈”云云，并不准确，改叫“闲谈”才是。
因为是闲谈，本文没有开头和结尾，兴之所至，如是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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